第四期腎臟癌患者的抗癌記事 - 最後180天?

昨天沒去看跨年煙火。因為哥哥一早要去淡水和幾個好朋友打牌。不去看跨年煙火，就不需要花時間去人擠人，在家安靜的排排日本旅行的行程，時間到了看電視轉播也不錯。煙火看完就早早上床睡覺。雖然我覺得打牌要打那麼久哥哥應該很累吧，但他很想去，也只能讓他去了，不要剝奪會讓他快樂的事，這可能是我所能為他做的一點小小的事。畢竟，快樂是可以增強免疫力的吧，希望。就算不能增強，至少偶而放鬆一下，對他來說也是吸收正能量吧！

早上煮了哥哥最喜歡的清粥小菜給他吃，吃完後九點送哥哥出門打牌。

哥哥的夢想是擁有一個牧場。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夢想的，總之，我們認識後他講過好幾次。牧場裡不需要很多動物，但一定要有三、四隻狗，可以一起幫忙管理動物。還曾經不只一次要我和他一起去看農地，或是人家已蓋好的農園。哥哥生病後有一次我終於答應了，我們去新竹北埔看人家已蓋好規劃好的農園，幸好有些地方不甚滿意，要不然想要擁有卻不能擁有一定很難受。

我們共同的夢想是退休後住在北海道養老，怕太閒的話，可以賣賣剉冰、紅豆湯。我說還要加滷雞翅。北海道的廣闊大地很適合一邊啃著滷雞翅一邊欣賞。這是哥哥生病前我們的夢想。之前我們頻繁的去北海道旅行，到北海道的許多地方。哥哥診斷出癌症前那個健康檢查，我們就是做完健檢就出發，一路跑到了道北的稚內最北的宗谷岬，和間宮林葳的銅像一起看著更北方的庫頁島。搭乘北海道特急電車沿路，我開心的跟哥哥說著村上春樹的｢尋羊冒險記裡｣的十二瀧町，據我研究找地圖的結果應該就在我們鐵路沿線經過的美深町再進去叫做仁宇布的一個很小很小的鎮。這裡是比名寄市更北、冬天下滿雪的地方。

那天跟哥哥說：「我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你好喔。可是，萬一有做錯了什麼事，那也是因為為了你好，所以不能怪我喔。」

哥哥狐疑的問我：「那妳做錯了什麼事？」

哥哥罹癌之前，我對於癌症的認識幾近於無知。除了什麼都搞不清楚外，也有意無意的去避開跟癌症相關的資訊，總覺得那大概離的越遠就越沾染不上之類的鴕鳥心態。之後才知道不管知與不知，會遇到的時候就是會遇到，知道得比較清楚搞不好還比較容易掌握，就算避不開的話。

比方說剛開始罹癌時，哥哥作了許多檢查，連骨骼掃描都作了。後來才知道那是為了確認在腎臟發現的那顆是原生腫瘤，也要確認是否已經有轉移到其他器官。才能確立具體治療計畫。譬如當時若已轉移到肺，但是原生腫瘤在腎臟，那麼還是要以治療腎臟腫瘤的藥來治療，而不是以治療肺癌的方式來治療。因為是同一種癌細胞到處跑，這樣才能對症下藥。雖然哥哥有的那兩種癌細胞的其中一種，並沒有真正的藥可以對症，可是因為基本的類型蠻近似的，所以以其中另一種有藥可醫的藥來進行治療，希望可以達到療效。希望。

驗血結果白血球3560，血小板95000，林主任說這樣要拔牙也可以了。以後就正常均衡飲食，多吃點蔬菜水果，生菜及生魚片也都可以吃了，出差出國也都可以，一個月後來驗血，驗癌指數（CA-199）、照X光，三個月後做CT，這三個月就好好的把身體養好。

我們一進去時他就問我們有去看柯醫師喔，我說：｢對｣。看來柯醫師真的有打電話給他，他似乎是把內容記在病歷的備忘欄上，在上面我還看到他有寫關於travel的字眼，大概是我們以前問過他的問題他記下的吧。幸好我有跟哥哥說我去看柯醫師的事，要不然這下就穿幫了，誠實還是為最上策啊！

剛剛在茶水間遇到哥哥，左右附近沒人，我靠近他，握緊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做，總之，想到就做了。

遇到哥哥前，我正在走廊上想著，如果以後在這條走廊上再也遇不到哥哥時我會怎麼辦，天天邊走邊哭嗎？然後就在轉彎處遇到他了。可能是想把握每次會遇到他的機會，所以才握了他的手吧！

天氣好冷，我和哥哥幾乎整天都躲在棉被裡。他看電視然後睡覺，我看吉川英治的新書太闔記。

下午他等我起床等到餓了，去樓下吃了大腸麵線和豆花，買了熱熱的花生豆花回來，聽到我打翻水杯蓋的聲音，知道我起床了，就來哄我起來吃豆花。溫柔的哥哥。

看完林主任門診那一天，回家後趁哥哥午睡時，我悄悄爬起來，一個人跑去醫院找柯醫師尋求第二意見。那天氣溫很低，我把外套裹得緊緊的，以免心也受涼。

我要尋求的第二意見是，到底要不要跟哥哥說癌細胞已轉移到肺，可能剩下四到六個月的事。柯醫師是我們在原來那家醫院的主治醫師，從診斷出哥哥罹癌到協助我們手術、化療的安排，一路走來，始終支持著我們。遇到這種困境，我第一個想到的是聽聽他的看法。他門診快看完了，要我等他一下。說明了情況後，他說：｢以私人的立場，如果是我的哥哥或弟弟，情感上我會建議在休息後繼續作第二線治療。因為統計數字畢竟是一個參考，就算反應率只有四成，不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那個四成之內，他還這麼年輕，應該還是要考慮積極的治療。至於轉移的事，我可能不會說的那麼直白。畢竟如果這種預測會造成很大的打擊，你最清楚他，可以想想是講對他的病比較有幫助還是不講比較有幫助。｣｢如果我考慮的結果是不講，那林主任會不會也不講？｣｢如果你決定不講，我幫你打個電話給林主任讓他知道妳的想法。｣

今天是冬至。昨天晚上哥哥就吵著要吃湯圓。我們吃了湯圓，長了一歲。希望明年哥哥還能吃的到湯圓。要吃多少我都煮給他吃。

很奇怪，是因為比較冷嗎？最近哥哥在棉被裡很久了手都還沒暖和。今晚睡覺時身體又開始抽動了，有痰咳不出來，一直咳咳咳的聲音。希望沒什麼事。

拜醫學進步之賜，其實大部分我聽到的罹癌的人，最後都抗癌成功，繼續活的好好的。那為什麼哥哥的就是比別人嚴重呢？

他的癌細胞是屬於分化的較不好的種類，所以惡性度很高，在腫瘤還小小的時候，就會突破原生的腫瘤往外竄。以哥哥的情形，在腫瘤三、四公分大時，便已跑向淋巴結。算是抽中癌症當中的下籤。像是佔約80%腎臟癌的腎腺癌，腫瘤甚至長到六公分大都還可以切掉半個腎臟就好，也很少往外跑。哥哥的情況卻是要切掉整個左腎、輸尿管以及膀胱上皮的一部分，除惡務盡。但是，淋巴結還是拿不乾淨，所以術後用化療繼續殺癌細胞。